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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生活周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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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非,作家,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他的中篇小说《褐色的鸟群》是人们谈论“先锋文学”时必提的作品。
久未公开露面的作家格非,近日携带新著《相遇》和《博尔赫斯的面孔》在上海思南公馆的思南文学之家露面,带来了一场名为“相遇:文学的黄金时代”的讲演。今年格非恰好年满五十岁,言谈中既充满了对往昔岁月的怀恋,也有最新的思索。
五十之年
今医院检查腰椎,无意中瞥见,医生在病历卡上把他的年龄填成了49岁。他提出异议,医生笑了:“你生日不还没到嘛。”这下换成格非笑了,“我是真高兴,因为按虚岁,我都要51岁了。”坐在“思南文学之家”二楼的阳光里,格非绘声绘色地向生活周刊记者描述这件趣事。
从年10月出生算起,他已年至半百,从年发表处女作算起,踏入文坛也将近三十年。马原、余华、苏童、王安忆、迟子建均属同辈作家。
今年初,译林出版社推出了格非的两本书——《相遇》和《博尔赫斯的面孔》。前者收录了他二十多年来创作的中短篇小说,包括《迷舟》《青黄》等名篇。后者由随笔和文学评论构成,记叙了格非的青少年时代和年代的种种经历,他也解析了托尔斯泰、卡夫卡、博尔赫斯等作家及其作品。
拿到样书后,格非忍不住翻阅起来,“我一般不看自己过去的作品,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令他欣慰的是,尽管岁月流转、年岁渐长,但“根本的东西没有变化”,包括性格、习惯、情感类型及认识世界的方式。作为写作者,他一直在稳定生长。
不过,外界的剧变依然会影响到他。年6月好友余华出版《第七天》,一时间,激赏之声和尖锐之声交错沸腾。媒体纷纷打来电话,要格非表态。“我说我还没读呢,他说你赶紧去买。完全是给我下命令。”格非花两三个小时浏览了《第七天》,后来在北京师范大学举行的研讨会上他说:“我不认为这是一部没有价值的小说。”
格非向记者解释,当初这样说,并非仅仅是出于“圆滑”,而的确是有困惑。他坦言,《第七天》开头几页看得他“毛发倒竖”。“余华创造了一个鬼魂的世界,太好了,如果能写成但丁那样,了不得。”可惜,这个激动人心的开篇很快被余华丢掉,“他随后把人和鬼直接对应,那我就有疑问了。”格非的疑问是:余华何来如此强烈的愤怒?
黄金时代
格非和余华相识于年代。年夏,格非从丹徒的农村老家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后留校任教,直到年调入清华大学。他因此见证了华师大人文学科的全盛期。
“刚进校门高年级的同学就教导我们,成为一名好学生的首要前提是:不上课。”格非回忆,那年头校园内白天游人如织,草坪上坐满了嘻嘻哈哈的情侣。周末晚间,全校十几个跳舞厅同时开放,喧闹声昼夜不息。平日里,小伙伴们只顾读闲书、侃大山,四处找人切磋,并谓之“名士风度”。
格非最爱找李劼。李劼比他年长9岁,时任中文系讲师,以文化评论著称。他的狂放更出名曾在课堂上骂学生是“白痴一代”进而宣称:“此前你们读过的统统是垃圾从现6,,,在起,必须把它们扔掉!”李劼的寝室通常高朋满座,各路人等高谈阔论。
另两个去处也是宿舍。9舍室,中国现代文学博士研究生徐麟的宿舍号。徐麟学问好、人热情,又泡得一手好茶,王晓明、胡河清、张闳、张柠、毛尖等人经常去神聊。有时为一个观点能辩论几天几夜。5舍室,张闳的宿舍号,访客多为诗人和小说家,特别是校外的。如孙甘露、陈东东、萧开愚等,以及云游天下的马原、来自福建的北村和浙江海盐的余华。格非记得,余华来上海基本就借宿华东师大,或埋头改稿,或与友人畅聊。
吸引他们的正是格非。年,格非发表了《迷舟》。这篇中篇小说语言优美、风格抒情,叙述却屡屡出现“空缺”,带着浓郁的迷离感。《迷舟》由此成为当代经典。最近,70后作家阿乙还赞其为“妖作”,“像一个圆形的、互为因果不停运转的宇宙”。
同年,余华也发表了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从形式到内容均大胆创新。加上阿城的《棋王》、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苏童的《年的逃亡》等,“先锋派”横空出世。
马原后来回忆说,年代末社会上掀起文学热,最初,作家们乐于描写自身处境和四周人的遭遇。到年代中期,马原、格非、余华等人逐渐产生怀疑:“大家都关心小说写了什么,而没人关心小说怎么写。”先锋派则将焦点从“写什么”转到了“怎么写”。这部分得益于华东师大宿舍里众人的交流、辩驳。那段岁月,格非称为“文学的黄金时代”。
在黄金时代,先锋作家的情绪是舒张的。格非透露,《迷舟》原是和朋友闲聊时想到的,而另一篇名作《追忆乌攸先生》是在火车上写的,为了解闷。余华也说过,《十八岁出门远行》让他找到了“写作的自由状态”,并持续至《在细雨中呼喊》。
春尽江南
《在细雨中呼喊》定稿于年,翌年,余华出版了他迄今最畅销的小说——《活着》。这部小说也标志着其创作进入了新阶段。之后的《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第七天》,叙事越来越远离先锋派、内容越来越指向现实,作品中逐渐充满了“愤怒感”。
格非分析,这或许跟剧烈的社会转型有关。当时商品经济大潮初起,市场、资本刷新着人们的观念,也震动了知识界。面对冲击,作家、学者们倍感迷惘无助。
年,华东师大的几位年轻学者发起“人文精神大讨论”,想为陷入“严重危机”的中国人文状况探寻出路。饶有意味的是,地点就选在9舍室,参与者多为格非的多年好友:王晓明、张柠、徐麟等。讨论中张柠指出,先锋文学已沦为“语言游戏”,缺乏对现实的观照,所幸格非、余华等有所意识,正努力突破困境,试图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但格非并不像余华那般愤怒。《唿哨》《树与石》《寂静的声音》等短篇小说集,延续了他对先锋文学的探索。最激烈的当数年的《欲望的旗帜》。这部长篇小说形式上依旧先锋,讲述的却是金钱和权力对知识人的侵蚀,全书弥漫着癫狂、疏离、分裂、战栗等气氛。十多年后,阎连科的《风雅颂》以更直接的手法撕开了斯文背后的真面目。
年,格非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离开居住近二十年的上海。这前后,华东师大的人文学者亦风流云散。宿舍安静下来,“黄金时代”终结了。
“我在北京的时候,往往把它和上海作对比,越对比就越沮丧。”格非觉得过去的日子“分外甘甜分外美好”。此后他潜心教学,培养学生,写作却一度停顿。“我出现了精神危机,被很多问题困扰着。”格非坦言,先锋作家曾自以为掌握了生活的精髓,可以俯视众生。然而20世纪末的巨大变迁彻底摧毁了这种自负,“我对读者完全失去了信心,没有办法满腔热情地去写作。”自《欲望的旗帜》后他沉寂了七八年。
格非并不着急,反正“急也没用”。他反而借机梳理思路,重整旗鼓。
年、年、年,格非出版长篇三部曲《人面桃花》《山河入梦》和《春尽江南》,从20世纪初写到21世纪初,横跨百年。他探讨了革命、理想、市场等与中国命运息息相关的主题。他的作品更贴近当下更易读了,也更温婉更古典了。谈论现实的时候格非同样会表露出某种愤怒,但他小心地不因愤怒而扭曲创作。
评点Talk
米兰·昆德拉
有一阵我对昆德拉非常着迷,但很快,我就有了新的判断。在我看来昆德拉是一个被严重高估的作家。他的小说当然不错,敏锐度一流,他发现的问题也很重要,但是没有好到能跟我们心目中真正的大师相提并论的地步。所以后来我对昆德拉没兴趣了。实际上昆德拉在欧洲也不算非常重要的作家。
村上春树
村上特别聪明,而且修养好,对日本文学史很了解,对流行音乐、古典音乐、小说类型学也熟悉。他非常讨巧,把古希腊戏剧、欧洲传统文化融入日本因素,再跟当代生活进行关联,写出的东西很漂亮。但从根本上讲,他是一个去历史化的作家,而我认为作家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历史。这点村上很贫乏,导致作品带有强烈的虚无主义色彩,却又迎合了当代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太牛了,他的作品无所不包,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声音、价值系统,也充满激情。他的书是可以把你席卷了的。他对人,对所有人,包括罪犯,都怀着敬意,尊重这个人、了解这个人,发掘他们身上的人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是圣徒。
Q=生活周刊A=格非
在现实和抒情间寻找一个平衡
Q:《相遇》中收录了不少旧作,现在回头看感觉怎样,今天的创作发生了哪些变化?A:我拿到书后自己也在看,令我欣慰的是有些没变,有些变了。根本的东西没有变化,大方向没变。因为一个人过了20岁以后,根本点是不会变的,包括你的性格、重要的习惯、情感类型、认识世界的方式等。变化的是修养,你读的书多了、经历的多了,慢慢会变化。
Q:大家都觉得你这两年的作品“好读了”,不像过去的《迷舟》《褐色鸟群》,设置了很多阅读障碍。
A:80年代我比较多地运用西方现代主义,特别是卡夫卡的陌生化手法。但是从35岁开始,我发现陌生化的手段有很多,不一定用完全看不懂的东西吓人。你读《水浒传》有障碍吗?没有。可是里面也有陌生化,跟《三国演义》比较就非常明显。再看《金瓶梅》,它的陌生化让你吓一跳。《水浒传》把“义”放在第一位,《金瓶梅》上来也是西门庆和十兄弟结义,可十个人全是坏人。作者把“义”的内核彻底反动了,这是一个巨大的陌生化。于是我得出结论:小说可以写得好看,可以保留你的东西,不一定要按照西方的路子走下去。
Q:你还从古典著作中寻找小说的养分?
A:对,《史记》和《左传》对我影响特别大,中国文学的根就在那里。司马迁在《魏其武安侯列传》里用平行叙事把汉代的重大问题叙述得那么清晰,而且只用了两三千字。这在世界文学中找不到相似的例子。这是司马迁了不起的地方,也是中国传统叙事了不起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去研究中国这么好的叙事方法?
Q:所以有人认为格非已经背离了先锋文学。
A:还有说我向古人致敬,其实都谈不到。卡夫卡、博尔赫斯等西方现代主义大师对我的影响是不会被抹掉的。艾略特说,一人离开家去远方,总有一天要回来,但如果你走得不够远,回来就没意义。我实践过现代主义,再回头看传统小说,才会有全新的感受。
Q:普遍认为你的三部曲更多地指向现实,但语言风格依然很抒情,这是否反映出你的某种“纠结”?
A:确实,我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是走普鲁斯特的道路,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道路?这两个作家完全不同。一个可以在床上躺几十年,完全不管外面的事情,沉浸在内心黑暗的角落,让回忆发出光芒。陀思妥耶夫斯基则全身心投入到对所有人的深深的关爱中,涉及无数社会重大主题。俄罗斯所有的主题,在他作品里都可以找到。
我是两个都不舍得丢。在美学效果上,普鲁斯特特别好,《追忆似水年华》可以从任何地方看起。那个漂亮,没办法概括。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我也特别喜欢,作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