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这位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家,一直钟情于历史题材的小说。沉寂十年后再次完成的这部书,他依然顽固地沿袭了历史题材。但你如果只是把这部小说看成是一部历史小说,那就大错特错了。作者之所以在小说中把作为个体的人的梦想、成长放在了辛亥革命这个大的历史背景中,或许正是因为杂乱的当下现实让作者无从选择合适的视角和方式表达自己,或者是作者本人对当下现实的失语。
小说讲述国民革命早期一个乡村女子陆秀米的传奇人生。在秀米的眼中,革命党人张季元就是这个神秘世界的象征,而对于张季元来说,这个他暗中渴慕的美貌少女的存在使他对革命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两人之间的情感于暗中滋生并迅速成长,但随着革命党的被剿灭,特别是张季元猝死而告终。秀米于出嫁途中遭遇土匪绑票,被劫至偏野小村花家舍的一处湖心小岛上。阅读张季元留下来的一本日记,使她了解了革命党人创立大同世界的真正动机。于是,秀米后来的革命蓝图中混杂了父亲对于桃花源的梦想,张秀元的“大同世界”,当然还有花家舍的土匪实践,带有强烈的乌托邦色彩……
陆秀米的桃源梦最终还是破灭了。小说似乎在昭示着历史和人的梦想之间的错位,它在无情地告诉着人们:个体人生的所有东西在历史中都会彻底沦陷,这才更接近历史的本真。作者在小说中清晰地提示我们:陷入历史事件中的个体,就如同一片落入江中的树叶,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激流裹挟而去,说不上自愿,也谈不上强迫,说不上憎恶,也没有任何慰藉。似乎每个人都被一些东西围着,当我们尝试着要冲出这个封闭的世界时,就如同一滴水掉在烧的通红的烙铁上,“呲”的一声就化了。
但个体的梦想不会因为历史的无情而中断,作者也说过小说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反抗遗忘,也许作者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小说中花家舍一样残存在记忆中的青山绿水、茑萝青藤缠绕、篱笆环围菜畦、雕梁画栋的村舍。只不过这些美妙的东西不情愿地被断裂了。“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是被围困的小岛。”
小说在叙述故事的时候,是不停地变换着视角的,一二章以秀米的视角为主,三章以少年老虎的视角为主,四章以喜鹊的视角为主。多角度的变换,使故事本身更具张力。在故事的处理上,作者使用了他比较擅长的神秘主义:金蝉之谜、陆侃发疯、秀米在日本的经历、人伦关系之间的亲情所弥漫的雾障,既是作者有意的设计,更是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破译的生命之魅和人生隐喻。
说到隐喻不能不谈谈作品中写到的瓦釜(凤凰雪花),秀米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通过瓦釜看到了父亲和自己的人生,这一情节让瓦釜具有了特殊的隐喻,这如同灵通宝鉴一样,照见的,既是人生,更是秀米禁语之后思索的成果,照出的,更有人生与历史之间大跨度的错位。读到这里的时候,禁不住想骂一句:历史,真TM不是东西。
作品中的人物性情各异,都写得很鲜活,无论是秀米、张季元、翠莲、喜鹊、虎子、小东西还是韩六,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作者着墨不多的龙守备,这个最初反革命,摇身一变成了革命者的人物,太具有典型性,让我们自觉不自觉地就能从现实生活中找到鲜明的观照对象。
语文教师徐春友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