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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妈妈，愿天堂亦桃花盛开。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回很多年前，小时候大院的桃花，手里的唐诗宋词，我的马尾辫，你的短发，那些散落在家里各个角落的桃花瓣。那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吧，每天早上，我都夹着一本唐诗或宋词，到院子里晃半小时。院子里有几株桃花树，这个季节，抬头就是粉红莹莹一片。每天我出门前，你在厨房手里忙着不忘喊一句：别折树上的桃花，看看就好。我有时从地上捡几朵落了的桃花带回家，一朵给你，一朵自己加书里。你那时三十八九岁，已剪了短发，额头总有一缕头发半遮着眼睛，你常用手背撩一下头发然后笑盈盈地说：给妈放桌上，我找个好地方存着。有时地上没有完整的桃花瓣，我就捡几片喜欢的树叶回家，你还是笑盈盈地说：叶子也好，是天然的书签。我想努力忆起，那些年清清脆脆的清晨，到底读过哪些唐诗宋词。一直都记不起。记忆里只有满院桃花香，深红笑浅红，你常说的几句话，还有你盈盈的笑。怀春的年纪，我沉溺于宋词。你从来没有要求我：拿一本功课去晨读。院子里其他家孩子的晨读，大部分是背英语单词和语文历史。人家妈妈跟你提及：你家大女儿早上读些无用的书，你盈盈笑地回：唐诗宋词，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语言精华，考试不受益，终生受益。

我有一次手里捧着一把桃花瓣，靠在咱们家小厨房门框上，看着裹着围裙、在做早餐又在装午饭餐盒的你：

妈，人说话不用古文，写作文也不用古文，背这些诗词有啥用？

你头也不抬地回问我：

那你怎么不抱着英文词典去晨读？

我撒娇了：

枯燥啊，宋词多美，让人浮想联翩。

你抬起头温温柔柔地说：

读宋词啊，让女人浪漫。

我三十八九岁时，也剪了短发。希望有一丝丝妈妈当年的样子。妈妈，后来很多年，那些小时候读过的唐诗宋词好像都忘了。现实一点都不浪漫。哪里有大珠小珠落玉盘，明明是雨疏风骤，奈何人去，寂寞沙洲冷。只有在惦念的时候、思乡的时候、伤感的时候，以及眷恋的时候，那些沉睡在心底的句子，断断续续浮上心头。如晨雾般淡美，如桃花般烂漫。妈妈，这是你说过的“终身受益”么，少女时代对古诗词的浸染，会助我一生做一个浪漫的女人么？生活是如此一地鸡毛的措手不及。我有时也惶恐，要怎么坚持浪漫。这个清明前，是一段无常的日子。有很多坏消息。花店不开了，可是花继续开。日子不浪漫了，可是你说过要坚持浪漫。我重读唐诗宋词，每逢好句，眼前浮现少女时代那些清晨、那几株桃花树，贤淑的短发的你，多愁的长发的自己。我保留着在书里夹树叶或花瓣的习惯。心动的瞬间虽然一晃而过，但庸常人生，需要那些瞬间点亮。每当翻出那些旧时的银杏叶和桃花瓣，只觉似水流年，春亭月午，芳心犹在。妈妈，你梦里款款而谈，我小心翼翼醒来，还是疏漏了好多叮嘱。为什么我儿时你说过的那么多话。那么多年里我都不再记得。而当你走远离开归尘，在思念的每个片刻，字字句句回到耳边。冬天送您上山，转年清明去看您时，才知山上有桃花一片。小小地欣慰您一定会喜欢被桃花环绕，从前盈盈笑的瞬间，永驻于花香与山间。妈妈，我一直坚信我们会再相逢，这算不算是浪漫的念想——桃花树下，听风听雨，听得见家里那本泛黄的旧诗词翻页的声音，听得见母女间细碎的低语。花瓣轻轻洒洒地飘落，一寸相思一寸灰。年清明补记：妈妈三年前被癌症所困，移居天堂。每年清明，写一点文字，为了纪念妈妈，也为安抚自己的思念。愿天下妈妈平安顺遂，愿天下女儿，得妈妈美好传承。?本文为晓雪个人版权所有，欢迎转发朋友圈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购买《优雅（修订版）》预览时标签不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