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晋祠
我在周朝的三岔路口结庐,掘井,预言飞机们的晚点。
身影在柏字写下的鸟鸣里长生不老。我的一生炼成一枚汉字,
从周至此,卵一样,漂浮在水中。
鱼比我站的高些。我在夏日的戏台上粉墨,荷叶们性别颠倒,
我终是不出,把嗓子吊在那根草救命的地方。烽火三万里,
呛着我了。导游身着的历史在小褂子里一边偷窥,一边生长。
在太原。我看见晋祠站在纸搭成的桥上。汉字们蜂拥而至,
飞机是从柏中伸出的金属,与西去的鹤一同,朝着我担心。
金属的花朵和导游虚假的姿色,开放在午眠的砚台上。
唱戏的诗人用泉水研墨,染发。把整整一个清晨的句子,
泼向空中。飞机们在宣纸上聚散自如,像柏潜伏的儿女。
和柏匹配的是一只叫做暮色的乌鸦,长发,穿着飞机的外套。
并且,用熟透的杏,算计抵达周朝,需要多少个圆润的爱情。
桃花诗
一
我要把所有暧昧的诗句揉成桃花的形状。在今天,放在春天的水中。
我要把所有与毒药有关的书读完,把最毒的那一帖,放在
阴影的下面,仔细地临一遍。
我要学做南疆的传说,那些会下盅毒的苗人,在江湖的词典中,
妖一样晃动。然后,潜回水拍的唐朝。今夜,南疆的客栈中,
妻子正在灯下琢磨那枚从缅甸走来的玉石。
把玉石中有关桃花的的影子,和有关时光的无奈,一同焚烧在
妖娆的春光中。
二
我要把所有从诗句的缝隙中渗透下来的水,揽在桃树的周围。
纯洁。不带一丝的娇气。
我要把桃花潭捧在手中,细细地把玩,像是画中的老牛,
由着嗅过胭脂的纸,一点点地轻薄。并且,
见不得那水,那些让每个写诗的人痛不欲生的水,和水中的
桃花。
我要让所有的中药走在桃花的后面。我正在制作的黑夜,貌似最重的
那枚药丸。我要用左手诵读那些与减字木兰花有关的声音,
我要趁着夜色,下一粒种子,长大成材,成发型古朴的茶几,
和玉石的杯。然后,让右手思想。
我要用仅有的爱情,看着桃花路过每一首诗,让她们一夜之间成为同志。
让所有的花朵盛大成四散开来的水,并且,形若荡漾,
盅惑人心。
三
春风是一只长着桃花爪的动物,从树梢上过去了。
我看见了她的爪,和她的名字。
春风是一件缝着桃花扣的衣衫。
我听了她们的心跳,还有盛满了红颜的玉石的杯子,那些娇好的乳房,
跳舞词牌,和书中写过的春色。我想要解开她们所有的扣子。
四
我是正在埋头写着桃花诗的诗人。要在桃花命名的隐秘山庄,
要彻夜不眠。要用上好的桃花笺,深潭中绝佳的桃花水。要用桃花满坡地溅,
凭着桃花的栏杆,由着她们
在外面翻红,或者繁衍。
我想要把她们撩乱了。那些诗句已经死在了与春天有关的想象中。
她们靠着水中的倒影,和冷漠的鸭子,用变调的嗓音,
苟延残喘。
五
在春天,用桃花作成名字的女人,把粉色的靥张贴在水的背面。
水涨一寸,她们的名字便要芬芳一尺。
我不能让这些潜伏在诗句里的水再涨了。水曾经漫过远方的金山。
和她的爱情。我要走在所有桃花的前面,让春风豢养的桃花们无路可走。
她们在我睡眠中,用粉红色的梦境四处逃窜。直到我听见了清晨的鸟鸣,
和我读过的书,还有鱼靠在潭的边上不停扬花的姿式。而后,
心若止水。
六
在清晨,我要把那些还未开过的桃花放在我的书中,用墨染黑。
染成我腰间系着的词牌,玉树临风,且不乱。
在傍晚,我要把那些正在绽放的桃花放进我的诗歌。让你们无花可吟。
让你们安静,像是我在桃树下给你们写的诗句。
一首与桃花的姿式有关的诗
其实,那一滴雨就要接近三月桃花状的水了。与我相隔
只是一首诗,或者一个青青的词那么远了。
谁天生的鸟,用羽毛给我盛酒。用透明似水的
喙,让我念想古时的美玉,和今生的
情人。春风一夜。
一夜的春风,用琴声与鹤飞翔的传说,说服了
遍野的桃枝和当垆的女子说着话的细腰。
一夜的酒,轻波泛舟,那鱼红色的衣衫,被风一流
在灯下,化成了水做的黎明。桃花似灯
我说:掌灯。并且,用沉香木的手一拍
她们就开了。
其实,一滴雨潜伏在桃花之中,就是一羽飞翔
的词栖息在诗歌的枝上。
我看见遍野粉红的诗歌,和种植她们怀的诗人,正在
下雨。
与桃花人面有关
——又读李清照《一剪梅》
一支残曲,在清晨我写过的浓雾,他们不知道的稠中,
飘了过来。坐在我的身旁。
线装的节气,用去年开始的清净铺路,
洒水,捡拾柴禾和春天的声音。
桃花随雾散,姐姐,
你在那座叫做宋朝的园子里,给我裁剪西楼。
姐姐,云中谁寄锦书来?我站在前世的门槛上读着
那枚可怜的雁字。
悉心喂养,到春天,便是
泪洒衣衫,满楼的风月。和想着发芽的影子。
书生即使不潦,也是倒的命了。至少,偏安的偏。
只要迎风,就要落泪。姐姐,泪,
是我这棵老朽着的树,唯一能够开出的
桃花。
姐姐,你植的桃花,兀自飘零。水做的衣衫,
在残曲玉石的船上,铺陈开来。一声,雁字可以回头,
可是我无法回头呀。水天一色,我什么都没有了。
再一声,纤手摇素扇,
连这枚雁字也从我的诗中飘走了呀。姐姐。
桃花人面。姐姐,他们只是识得灼灼桃花,识得
丽人颜容。他们解不得那万种风情,
和她在水中漫着的惆怅,相思。姐姐。我要用手指样清瘦的
桃枝,长成了成语的桃枝,
敲打他们。
在桫椤湖的船上望着远处的桃花
我的衣衫沾染上桃花水了。桫椤,在你的庇护下,
诗歌和鱼,像是水中开出的花朵。我置身远处。
春天,是我前世的一种姿式,简单。站在玉石的中央,
我读过千年的书,被空着的扇子,迎面摇成,
传说中翡翠哭泣时的,那片翡了。
这个春天,我唯一的劳作,就是把一只
在词典中珍藏着的水鸟,
培植成一株叫做诗歌的桃树上,可以飞翔的桃花。而且,
要依山,良田万倾,我要用汉语为你置最好的庄园。
春天凋落,便是归隐山林。
要傍水,碧波千里,我要为自己养育最好的水,
和放些桃花的鸣叫。舟,须是宣纸画成,算是洁癖。
天气再凉,我可以浪迹天涯。你们纵是终日操琴,也是
清晨里,姓秦。抑或暮色中,姓楚。
桃花五瓣。龚学敏三个汉字便是三瓣了。可以用疼做成的顿号,
把他们分开。还有一瓣
在天上鸣叫,我听过她的长发在水中的影子,
是一缕青烟,你们要焚香。
一瓣,我种在诗歌线装的纸中,是你们的粮食,
你们要熟读。
在桫椤湖的船上,我的名字站在春风的指尖上,摇晃不定。
落水,便是桃花无数,是诗歌中的汛。
在凌云山观音石窟看见春天里的第一枚桃花
像是病了。已经开过的那十九朵,躺在旧年的水做成的
枝上。菩萨。去年的那缕春风,你放在了哪里。
我的桃花病了。我站在比我还要苍老的暮色中,心神不宁,
随手一翻,便是唐诗中被水浸过的那一页。
第一枚的桃花,在我清瘦的目光中,力不从心。菩萨。
我是你炼成的那粒药,在春天,专治那株病了的桃。
菩萨。芯神不定,桃花们讲不出话来。我是她们的声音,
走了整整一夜,才听见少许的香。
朝思暮想。向阳的云朵,是你给她们的风骚。
那么多的鱼想要游进水做的骨朵中,桃花样开放的苍天在上。
菩萨。她们是你伸开的手指,我在听。
在嘉阳小火车上看见窗外掠过的那么多桃花
在春天,她们比燕子还轻。是她们的宿命。攸然,
像是我水上漂过的名字。
我最想成为的,是线装书中用清瘦走路的书生,阴天,
凋零的客栈,怀才不遇。抑或,
勾画书生时那抹最黑的墨汁。要有水。
在春天,我想着的方向是所有花朵的源头,干净,
像是我爱着的长发,和精细的粮食、银两。
人往高处走。我看到桃花的祖籍,和她行走江湖的女儿们了。
我需要经历那么多的桃花,风尘,和早起的诗歌。
我看见一朵桃花掠过,头发就白了一根。
众鸟要在我的掌心齐鸣。我只选择透明的那只。
我看见三朵桃花掠过,像是我用青草在江边写成的诗歌。
你们要放在水中洗过。我只记得羽毛和我说话时,
所有的树,都匍匐在大地上,
春天已是白发苍苍,是我的影子。
所有的日子正在被我手中的水一点点地滴穿。我看见,
那么多的桃花从窗外掠过,你们要泪流
满面。她们年轻,貌美,体态适合孕育,
是你们的房舍、田、竹林中的爱情,和诗歌的母亲。
她们从窗外掠过的时候,万物宁静,这是我可以描述的
场景。如同,满车厢的名词,等待着我给他们的湿润,
温暖,土壤,和必将经历的恋爱。
人往高处走。在蜜蜂岩,朝山下开去的那朵桃花,
些许风尘,言欢之后,带走了我的唯一的名字。
人再往高处走。在仙人脚,桃花在词典中睡眠,
我背诵过的那些情诗,情不自禁,便是与花共眠。由她。
在黄井。我是七十年代的小镇了,你们就随风飘散吧,
像那些在戏台上唱过的歌子,和人。我只要记住昨晚,
名字叫做桃花的唯一长发,就行。
开在火车上的一瓣桃花
只需一瓣。我要把火车的窗口描成美人的围巾,蒸汽们,
四散开来,像是一个时代。和她印书时随便绘出的乳房。
站在白描的桃花对面,一种瘦在我的手臂上舞蹈,直到桃花和乳房,
一同凋谢。我把空洞的书和水看成是春天给你的念想。
睡眠像是一只上了发条的狗。清晨是唐朝的潭,拴在桃花身上,
我在雾中给手讲课,让她识字。给过去的时光打一些润滑油。
一瓣用来饮酒,那是可以想入非非的曲线,婉约,
像是和最后的前世。
我只饮桃花酿成的诗歌,醉了也罢。还有一瓣,让她沿着春天
的铁路走。
今夜我坐在煤炭中诵经。刚起了名字的孔雀,被我的错别字,
覆盖在灿烂的火苗下面,如同狡黠的星光。桃花一瓣,
我脱一件衣衫,我看着你提着蓝色的裙子,
走在隐喻的油菜花中。火车是最长的一滴泪,我和剖开的煤都信。
来呀。在火车上,我只写一瓣桃花,和一个女人的围巾。
你要嗅出整个清晨的敌意,还有杀死在我怀中的,三士。
还有,正在衰老的春秋。
我已经被春天荒芜成桃花唯一的遗址,你们来吧。
雌性的照相机慵懒地躺在我驯养过的江河边,眼睑低垂,
一盹,便是粉红色风衣在桥上瘦成的凌晨。
一只在皮肤下面叫声嘤嘤的狗,抵达桃花。貌若唐朝,
那枚衔草和放浪的词,夭夭,成为一个春天最后的盛开。
绝版,把最后的一口气憋住,让宣纸一动不动。
僧人和月光,从此无发,算是一种了结。人和鸟纷纷遁入空门。
我用殒在钢笔上的一瓣香,做饵,
坐在成都西门的酒肆,钓一些诗歌,安慰那些濒临灭绝的灵魂。
我在句子中避开苍老。邻居的铁匠把我遗下的汉字在夜里不停地敲打,
淬一次火,在我设计好的梦境中便是兴趣一下,女人长发诡秘,似衾,
盖在我的背上。说,桃花似水。
说,你不可桃花了姓氏。
天空中毒已深。桃色不仅是水中流淌的新闻,和在古书中作揖的笑靥。
早已无药可医。我的长衫被鱼儿噬去,我是花开一朵,心痛一次,
直到体无完肤。我在电脑中驯养的不仅是桃花,红,江河和田野,
还有我写下的名字。还有你们偷窥的眼神。
一些从树上流来的鱼,凋谢,是一种说话的姿势,和情景剧关于爱情
的段子。可以鲜活,怀旧,或者冷若冰霜的瘦。也算了结。
所有的桃花已堕落成单纯而成群的甲壳虫,音乐从四壁升起。然后,
空空如也,需要足够的盛大。
我已经被春天荒芜成桃花唯一的遗址,你们来吧。
s龚学敏,男。年生于四川九寨沟.。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年春天,沿中国工农红军一方面军长征路线,从江西瑞金到陕北延安进行实地考察,创作并出版长诗《长征》。已出版诗集《幻影》,《雪山之上的雪》,《长征》,《九寨蓝》,《紫禁城》,《钢的城》。星星诗刊常务副主编。
赞赏